谢尧臣看看她递来的手,无法,身子彻底转向她,一条腿屈膝翘上长椅,将她两只手合到一起,包进自己双手中,垂眸给她暖着。
宋寻月这才全然看清他的神色,同方才在宋府里充满攻击的模样相比,眼下瞧着,虽也严肃,却能从中品出一丝委屈来,为什么呢?
宋寻月低头,试着看他垂下的眼眸,问道:“王爷?你怎么不高兴了?”
大年初一的街道上很安静,二人在马车里,只能听见车辙滚过积雪的声音,宋寻月声音很轻,但却很清晰,丝丝入弦般钻入他心间。
谢尧臣抬眼看向她,问道:“同我成亲前,你属意顾希文?愿意和他在一起?”
他明知答案,前世他们的夫妻生活便是证明,可他还是问了出来,这不是自己找刀子往心里扎吗?他是不是傻?谢尧臣不禁蹙眉。
宋寻月一怔,原是因这事不高兴。
回门那天,因为顾希文这件事,孙氏已经给她扣上过嫌贫爱富的脏帽子。可她无法跟谢尧臣解释,前世发生的那些事,她如何与他言说?
若是没有重生一事,仅看时间线,她确实在成亲前同顾希文见过,也满意他做夫君,除了年纪长她八岁,大了些之外,其余没什么不好,毕竟孙氏不可能给她选更好的,诚如星儿所言,新姑爷不是个断手断脚的,她都值得庆幸。
念及此,宋寻月对谢尧臣认真道:“继母待我不好,我一早就知道,她不会给我找什么好亲事。起初我和星儿,都担心嫁个断手断脚的,或者嫁个心智不全的。后来见到顾希文,我还松了口气,好歹只是家境贫寒。”
说着,宋寻月抬眼看了一眼谢尧臣,正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便知他在很认真的听,宋寻月再复垂眸,接着道:“我对顾希文,没有什么属意不属意。当初在宋家,我无力左右自己命运,婚事被继母拿捏在手里,我只是希望能通过成亲离开宋家,无论贫富,自己都努力去过,活个有奔头的日子。”
谢尧臣听明白了,她当初给顾希文说那句话,不在乎他贫贱富贵,都愿意和他好好过日子。其实她不在乎的,不是顾希文的贫贱富贵,而是自己未来生活的贫贱富贵,因为她的人生没得选,无论贫贱富贵,她都得去自己努力过好。
至于嫁的人是谁不重要,只要别拖后腿,叫她痛苦不堪,她就愿意好好过日子。愿意去努力,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努力将生活越过越好。
想通这一节,谢尧臣心里舒服多了,她并不是因为对顾希文的感情,才愿意接纳他的贫贱,而是她对人生的态度和选择。
但他还是得再确认一下,念及此,谢尧臣问道:“那你可对他动过心?”
他不介意前世,虽然想起来心里不舒服,但是人得讲道理,那是前世的事,那时她和宋寻月互不相识,各有自己的生活,他就不能去介意她前世的人生,而且这不一切都已经重来了,更没必要去介意。
但是他在意这一世的宋寻月,是不是对顾希文动过心?不是介意,而是在意,毕竟换亲是宋瑶月弄出的事,她无法预料,对自己即将成亲的人动心他能理解,他只是想知道。
可为什么想知道,他也不明白,明知是刀刃还要往下吞。谢尧臣很烦现在自己这些胡思乱想,道理都明白,看得也清晰,但还是往不该选的路上走。
听他这般问,宋寻月有一瞬的失神,才开始认真想这个问题,她对顾希文动过心吗?
前世同他成亲时,她很高兴,但细细想来,高兴不是因为成亲,而是终于要摆脱宋家,摆脱孙氏和宋瑶月那些琐碎的折磨。
同他成亲后,起初他不圆房,她虽不解,但没当回事,毕竟当时的全部心思都扑在崭新的生活上,每天都在和星儿计划怎么把日子过好,没圆房那点不甚要紧的失落,根本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过了一阵子,许是见她一如往常的缘故,顾希文对她起先有些逃避的态度散去,变得越来越温柔。
但许是年龄差得有些大,自己感觉有趣的事,在顾希文看来,应当显得很幼稚无趣,常常她笑了,顾希文没反应,见她尴尬,才会跟着补笑两声。
很多谈话和开心的时刻,常常结束在她自觉幼稚的尴尬中。尤其后来,顾希文试图跟她圆房失败后,两个人之间,更是竖起一堵无形的墙,交流说话,多少都带着些尴尬,虽然彼此看起来都对对方很温柔,很关照。想来这便是外人眼里的相敬如宾。再往后,便是顾希文发迹,他对那事越来越执着,想要成事却成不了,关系越来越紧张。
细细想下来,若说动心,好像还真没有。
宋寻月目光不禁落在眼前谢尧臣包着自己的手的那双手上,他双手骨节分明,经脉清晰,手指修长……那只翡翠扳指在微红的炭火光中愈显奢华,脑海中全然是这些时日,它的主人戴着它在她面前瞎晃的每一个瞬间。
宋寻月心复又微颤,唇边划过笑意,若说动心……现在这或许就是动心的滋味?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好玩是幼稚,还陪着她玩,更会专门给她找好玩的。还会护着她,从回门那天给她的那身云锦开始,他就处处在护着她的尊严,她的体面……
她忽就觉得,虽然和他说过的话不多,可总感觉他能和自己走到一条道上。
宋寻月想得入神,唇边还挂上了笑意,全然一副甜蜜蜜的小女儿情态。
但这一副神色落在谢尧臣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的心越来越沉,泛起阵阵酸涩。
行了,他知道答案了。
谢尧臣头撇去一边,感觉自己头上有一片春意盎然的光泽。
宋寻月忽地警醒过来,这才记起谢尧臣方才的问话,生怕自己的心思被发现,莫名就紧张起来,忙打哈哈道:“那必然是没有的,说亲时在家里安排下见过几面,都不甚了解,何来动心呢?”
“呵……”谢尧臣皮笑肉不笑的冲她勾唇,当他没看见是不是?这话说得,假,太假!
谢尧臣摸了摸她的手,见热了不少,将她手推出去,身子转去一边,没好气道:“暖和了。”
随后低声嘟囔道:“就知道糊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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