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想到他知悉得这样深,文思渊面色发白,脊背汗出如浆。
左卿辞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文兄好手段,成功养出了一名傀儡,带来源源不绝的金钱。”
文思渊僵了僵,过了半晌才咬牙道:“如公子所言,我确有私心,但这对她也并非无益。她执意寻药,经验太少又行事莽撞,若不是我帮佐筹划,她早已身陷囹圄,更何谈助公子域外之行。”
左卿辞一晒,确也不否认,“这话不错,过去的就罢了,而今既然我瞧上了她,就容不得背后有人弄鬼。”
他说得如此直接,俨然已将苏云落视为禁脔,文思渊反而无词,好一会才勉声回道:“既然公子不喜,明日起我定会远避,绝不再现。”
这个人精明识势又懂进退,无怪能在江湖中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左卿辞无声的笑了笑,“如此知机,文兄真是聪明人。”
文思渊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会落到如今的局面,他舌根发苦,“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子不计冒犯,留我一命,将来或许还有供驱策之处。”
话语说的很恳切,可惜左卿辞似乎全无宽谅之心,悠然一叹,“江湖中少了文兄确是遗憾,可文兄手眼通天,消息遍天下,却让人不得不忧。”
文思渊立即撩衣跪地,举手盟誓:“我愿发下毒誓绝不外传,如违此誓,教我贫病交加,潦倒终身,死无葬身之地。”
左卿辞浅淡一笑,显是不以为然。
文思渊心知再无法打动就是必死之局,甩出最后的筹码:“自快雪楼江岸截杀失手后,安华公主恼恨非常,前日遣人密会天诛阁,意图进一步狙杀公子。侯爷似有所知,拦下了密使,并传书二公子与公子结伴而返;另外金陵传闻公子行将议亲,候爷也与几家世族有所言及,想是因此刺激了公主。”
不知是哪一句令左卿辞失了笑容,眉宇倏沉。
冷汗从文思渊脊上滑落,他尽力让声音如常,“公子手段非凡,但暗算难防,公子又不愿显露,难免束手束脚。若能容情暂文某留一命,江湖上的消息但凡文某所知,无不入公子之耳。”
左卿辞终于沉吟了一刻,这人知机惜命又消息通达,确还有几分用,“文兄若能言而有信——”
文思渊何等精到,“文某不敢违誓,公子自有一百种手段取我性命。”
“文兄言重了,如今我潜心医道,也不宜随意重归旧行。”
左卿辞慢悠悠的踱了几步,忽而一笑,“今日让文兄受惊了,此后有暇,不妨每隔三个月与我一叙,也好安彼此之心。”
轻缓的话语传入文思渊耳中,生生逼出了一身冷汗,虽然留了后患,好歹躲过了眼前的死劫,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多谢公子,文某自当谨尊。”
暮色中的江柳似绡雾轻柔,草丛中几只夏蛙低低的咕鸣,四十八骨的油纸伞跌在地上淋了许久的雨,终于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拾起。
苏云落已经等了许久,始终未见文思渊的身影。
她没有焦燥,只要有希望,她有近乎无限的耐心。
怀中的铜镜被体温烘暖,她漫散的思考是否该趁夜出城。窃镜之举彻底得罪了左卿辞,待消息散开,神捕也会追踪而来,涪州已不适合再留,必须尽速离开,这一身衣裳太过精致,不适合继续穿着。想到这里,她轻抚了一下宽袖繁密的纹绣。丝滑的衣料色泽明丽,是她穿过最好的衣裳,来自琅琊郡主的馈赠,她却恩将仇报,盗了郡主的亲眷。
一丝丝愧疚从苏云落心底泛起,那个温婉的女子一旦知悉真相,一定会非常失望。
觉察到有人接近,她收住心神抬头,一瞬间愕然僵硬。
亭外,颀长的身形如临风玉树,俊逸的脸庞盈着浅笑,左卿辞优雅的举伞相邀。“江畔风冷湿重,不宜久羁,回去吧。”
江风吹得乌发缭乱,有几缕落在颊上,衬得苏云落的脸惊心的白,她怔了半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左卿辞莞尔一谑,“自是心有灵犀,不管云落在何处,我都能寻到。”
苏云落沉默以对,左卿辞全不着气,笑吟吟的给了答案:“说破了也无奇,有种特制的香露,沾衣数月不散,常人难察,稍加驯化就可使飞鸟循香引路。”
见她呆立不动,左卿辞又道,“宝镜你要想把玩,留几天也无妨,琅琊郡主和杜夫人那边我已置了话,届时再还即可。”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眸中一片茫然。
左卿辞好整以暇的欣赏了片刻,抛出了诱饵,“不必再等了,鹤尾白的出处,随我回去自会知晓。”
这一句击穿了防卫,她彻底紊乱了心神,以至于他的手挽过来,她居然忘了躲闪。
左卿辞将她迎至伞下,携着纤影在飘飞的细雨中渐渐行远。
亭上的两只黄鸟轻盈飞起,拍着翅膀叽啾追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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