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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有孩子呢,会不会太不负责了?”楚槊低声喃喃道。
施雅喝了口汤,点头:“是不负责,所以说绝对会有很多人指着骂她,除了孩子还有父母,这些人都要自己来照顾才肯放心啊,托付给别人能放心吗?”
楚槊心里一震,想起了那年路易斯对自己娘亲道:“你放心,他就交给我。”
可惜当时楚槊低着头,因此他不知道他娘亲无视年幼的他声嘶力竭哭泣,被他拽住裙摆的时候一双沉静的眼神只一瞬不瞬盯着路易斯,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看。
只一眼,便胜过千言万语。
在路易斯说出那句话后,她破天荒的露出一个笑。
极轻且浅,昙花一现,风吹便消失得无影无痕。
她必须把楚槊托付给谁,不是她选择了路易斯,而是路易斯选择了他们,而她愿意去相信。
威廉把楚槊新工作的同事们资料递上来,路易斯当然看到过施雅的照片,可不同于楚槊,他完全没觉得施雅跟楚槊娘亲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因此只是一晃而过,根本没留心这人到底是圆是扁。他若是日后能知,必然是要给施雅写封感谢信的,尽管——她其实什么也没做。
第二十四章
上午和下午拍摄间隙那点时间并不长,吃了午饭也就够他们稍微坐着休息一下,原本楚槊也没打算这个时间动手,但听到施雅的那句话,他莫名的就有些坐不住了。
施雅起身去洗手间,五六秒后,楚槊也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他们在的雅间洗手间被人占了,只能去外面的公用洗手间,虽然工作人员已经提前和餐厅沟通好他们位置附近暂时不会有别的人来打扰,外面的公用洗手间也只有他们的人会用,但还是有工作人员兢兢业业簇拥着施雅往洗手间方向去,楚槊嘴角抽了抽,上洗手间呢还是护卫女皇登基呢?
餐厅的洗手间修得非常漂亮,大理石的墙面映着暖洋洋的灯光,施雅在明亮的镜子面前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形貌——女孩子在卫生间外的镜子前洗手时总会下意识抬头看看自己的样子是否尚可,如果旁边没人停留的时间会更长,看看自己的发型有没有乱,妆是否有花。
这一层施雅把垂在耳边的几缕短发丝别在耳后,她突然觉出一抹奇怪,下意识往出口方向看了看,当然什么也看不到,出口在侧面,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平视一眼看去,还是一堵结实的墙壁,隔绝外面的视线。
施雅也没多在意,她转过身去,就在那一瞬间,镜子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影,可惜施雅看不到了,她瞳孔一缩一放,整个人突然麻木空洞的僵直成了一个木头人,愣愣的站在原地,漆黑的瞳孔里什么也没映照出来。
突然出现的人正是楚槊。这个在大姑娘小媳妇儿面前舌灿莲花的人居然也做得出来闯女厕所的事,真是叹为观止。不过要说这里完全是女厕也不对,因为楚槊已经不动声色覆上了一层结界。
他用眼神梭巡着施雅的面部轮廓,闭上眼在脑海里勾勒出另一个人,给自己一场虚实结合的幻境,他低声道了声“得罪”,轻轻握住了施雅的手,真真实实的让人类的体温传来,不是臆想,不是绝对的幻境——他让他的娘亲跨越千年时光,重新站到了他面前。
“娘。”楚槊道:“我……没有恨你,我爱你,还有爹。”
他从灰烬里扒拉出一点模糊、兴许有错误的记忆:他小时候做噩梦,娘亲绝不肯纵容他哄他一块儿上床睡,但被赶回自己房间后,娘亲会在他屋子里点上昏暗的灯火静坐片刻,直到小孩的呼吸平稳下来;有一次被爹训得实在太狠,他刚趴在床上没顾上姿势累得眼皮一阖,迷迷糊糊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偷鸡摸狗似的溜进他屋子里,放下了两盒药膏……将军府符合这个身影的就只有楚将军一人尔。
楚槊原本以为滞留的堵塞一定会不遗余力挤压他的心口,这句话脱口而出却没有那么难,有什么在一瞬间烟消云散,甚至没有他想象中更激烈的心理抗争,就像做好了看□□爆炸,却破了个肥皂泡,强烈的落差让楚槊颤了颤,松开手。
他脸上表情只空白了片刻,没有如释重负的怅然,没有解开心结的欣喜,楚槊渐渐皱起了眉——
果然不对劲。
他很早之前就在怀疑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一个人心里产生某种情绪时若是有迹可循,并没有人会怀疑自己,比方说你很胆小,听人说了个哪怕不恐怖的鬼故事也可能害怕,就算别人一个劲儿说“怕这个也太奇怪了”,你也会觉得自己害怕理所应当,没有问题。楚槊对自己的情绪也是如此,哪怕他之前怀疑过,也因为实在怕的有理有据,意识中自己就把自己欺骗了。
他也验证过,比如给自己制造幻境,没弄出个所以然,一度他以为是幻境太假火候不够,可刚才他是真用施雅让娘亲切实在面前,他娘和爹的事也是他的沉疴痼疾,虽亲情与爱情不同,但分量同样重,两座一样的高山,为什么这一座能翻,另一座翻不过去?
他扪心自问,自己虽然敏锐又确实多情,但神经绝没有过分脆弱,为何只要一想到对路易斯的爱,翻涌起的情绪总是恐惧自卑,痛苦简直要将他整个人淹没,如同潘多拉的盒子,碰也不敢碰,可潘多拉盒子底部还有希望的光,他却只感受到绝望,一丝柔和的温情也没有。
爱当真如此痛苦?路易斯和他都还好好的,今天楚槊终于能确定,连将军府已经逝去的遗憾他都能跨的过去,横在他跟路易斯之间的天堑太没道理了。一直以来有理有据的畏缩懦弱、害怕成为包袱的自卑都让他以为自己对爱情的恐惧理所应当,怀疑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终于能有机会证实。
如果他俩之间的堑沟不是他们划下的,那就只能是别人劈开的。他劣性里有胆小懦弱,但如此漫长的时光就算是滴水也该穿石了,何况在爱情面前他不是顽石——
他和路易斯之间,先爱上的分明是他。
后来发生的事太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确实不敢言爱,给了错误的认知转正的机会,得意洋洋成为他真正的情绪混乱了感知。
什么情况下会让一个人想到爱情就恐惧地踟蹰不前如逃离洪水猛兽?如果爱情本身没有问题,他人的爱情悲剧也渐渐看开,那问题在哪儿?
楚槊曾怀疑自己被下了咒,咒分有形无形,高等血咒中根本不会让中咒者出现刻印,楚槊也让巫师帮忙检查过,没有发现咒术痕迹。他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可现在他更愿意相信真的有人给他下了咒,还不是封闭他所有最真实美好感情的那种,咒术居然单单只针对爱情。
听起来可笑,楚槊自己都想笑,可惜他笑不出来。排除一切有可能的,剩下那个最不可能的便是再荒诞,也是真相:有人在不知不觉间在他身上下了一种十分高级的血咒,高等的巫师也查不出来,而混乱的认知跟他自己的感官融为一体,让他背负着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情绪多年却认为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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