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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提着茶壶,一只手开门,里面静悄悄的,碎催儿看屏风一眼,笑了笑,“有什么吩咐您只管开口,我就在外面。”
柳先生含笑,他跟老李一起来的,在大世界的东门等着一起来的,倒是第一次见,欣赏的很,老李先开口,“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这是我们新来的年轻人,不是我自夸自卖,你可着满世界找,都找不到比他第二个出色的相貌来的——”
姑奶奶抿着唇笑,挽着扶桑的胳膊教她近一点儿,扶桑隐约只看到一个背影,她透过提花龙头机器印出啦的鸣春帘子往外看,先看见一个后脑勺儿,然后那后脑勺慢慢转过来,面屏风而坐,居左下首。
一双下垂眼半张,要笑不笑总是不大高兴的嘴角,那惊人地熟悉,扶桑只觉得浑身白毛好都能把簇新旗袍上的孔雀眼睛扎破,扭头就要后退,她怕。
跟小荣看见自己这样,她不怕,她有恃无恐,小荣总归跟她感情好,俩人一块长大,过命的交情,她就是作死了,小荣都能给她收尸。
可是对着之前的这些其余人,伍德也好,还是宋旸谷也好,还是街坊邻居也好,她都没打算特意告知的,是有些断了关系的意思在里面的,她能厚脸皮教小荣认她,却做不出教外人也宽容她的地步。
扭头要翻脸,心跳如擂鼓,比春天乱吹的桃花风还教人意乱。
不防备姑奶奶一胳膊肘拐出来,扶桑踉跄一步出来稳住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推去上坟,离得近了,她侧身而对宋旸谷,比在帘子后面更能看清他眼角眉梢的随意跟不耐。
她少有地一阵慌乱,面上却依旧如死狗一样,现场三人刹那缄默,场面极度安静。
姑奶奶从后面觑一眼她,日光投射半柱在她皮鞋上,又半柱斜打到宋旸谷的侧脸上,姑奶奶捏着帕子。
她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男孩儿,多么骄矜多么体面,他站在那里的背影,多么地牢靠,这样的男孩子,姑奶奶心里微微得意,看扶桑跟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
这孩子,也有羞涩的时候啊,姑奶奶微笑。
又怕她卖了丑,给人笑话小家子气了,她又不好出去催促,只一眼看柳先生,一眼看宋旸谷,一眼再看扶桑的后脑勺。
哦,她今儿戴花了,后脑勺一个歪发髻,小小巧巧地,却侧坠一朵木芙蓉,水红色极鲜艳。
柳先生也吃一惊,他虽说一眼也看好人了,倒是没想到扶桑这孩子,就这样出来了,他端着茶杯,老李也端起来茶杯,各自闭嘴喝茶。
只剩下瓷器轻微碰撞的声音。
扶桑觉得脸都热了,她想走,不好走,她想回帘子后面去,也没法回去了。
多年的历练跟职业道德形成了标准的反应,在宋旸谷看过来的时候,她眼尖地看着他手边侧几上的茶壶,畏惧他挑刺儿找事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安抚和顺也成一种细节,“东家+您喝茶——”
她是那样地机灵懂事儿,一如既往地是个场面人,总是那么地随机应变教场面热起来,不那样的尴尬。
屋子里多了水声潺潺,扶桑很满意,茶杯七分不到八分之间,她还是那样的会倒茶,会伺候人,有些得意地捧起来,递给宋旸谷。
宋旸谷下意识接过来,那半柱日光从侧脸偏移到鼻梁,烧的人浑身发烫。
他不能再看,掀开盖碗直勾勾地看着茶碗里面的水纹荡漾,一圈一圈在漩涡中心散开,聚合又散,散而聚合。
只有那个人,才有这样的一双眼睛,无论是什么样子的,男的或者是女的,装扮成什么样子,那个眼睛他这辈子就遇见过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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