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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惟宗嘴里胡乱骂骂咧咧着,可是眼角余光扫见惟希眼里的杀气,他忽然明白,她是认真的,她真的能任由这些人打死他。
惟希缓声重复一遍:“要么你自己卖房卖.身还债,要么你就去死!别出来带累阿娘和爹爹!”
惟希话音方落,贵宾室角落方向便传来缓缓的掌声,一个男人自角落阴影里的沙发上起身,慢慢走进明光中。他身高中等,梳着改良过的莫西干头,脖子上戴着一串明晃晃的大金链,穿一件充满南美热带风情的印花短袖衬衫,露出一截满是纹身的结实手臂,下头松松垮垮地套一条米色棉麻料子的挽脚裤,趿拉着一双夹脚拖鞋。他走进明光里的这一刻,房间里的莺莺燕燕都自觉地退了出去,甚至体贴地为他们带上了半敞的门。
光头还想说什么,男人轻轻对他一扬眉,光头佬立刻老老实实地缩在角落里。男人这才向惟希微笑,“敝姓钟,钟放。”
惟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钟放浓眉凤目的脸,客客气气地朝他颌首,“钟先生,您好!舍弟顽愚,识人不清,与几个劣友一起借款投资,不料输个精光,实是他没有本事,与人无尤。他已然成年,此事我不便插手,您看是要他拿房产来抵债,亦或是他有别的途径可以还债,你们自行商量解决罢。”
“姐……”徐惟宗吓得魂不附体,他哪里还有什么别的途径?他要是有别的途径,还需要她这个经年不往来的姐姐出面做什么?!
惟希瞥了汗涔涔的青年一眼,依稀仿佛能在他身上看见父亲年轻时的影子,只是,又怎么样呢?是她凉薄,她从没喜欢过这个弟弟,他的死活,实在同她没有一点关系,若果不是因为不想让他的破事连累老祖母和父亲,她连这一趟都懒得走。
惟希再不管贵宾包房里的一概人等,只返身拉开门,走出包房。
包房中,光头壮汉欲言又止,徐惟宗瑟缩着只憾自己不会隐身术,钟放望着惟希颀长挺拔如孤伶伶一支对叶莲的背影,淡淡一哂,随后垂眼,拿脚尖踢了踢缩在一旁的徐惟宗,“你是打算如令姐所说,卖房抵债,还是干脆把你往死里打扔到令堂面前,让她卖房抵债?”
徐惟宗自知没有别的办法,这些人心狠手辣,他要是不能把钱还上,他们就真的能把自己往死里打,只好点点头,“我卖房……”
光头大汉一听,哈哈笑起来,上前老鹰捉小鸡般地将徐惟宗从地上拎起来,假模假样地拍拍他身上的灰,“小阿弟早这样识相不就好了?来来来,阿哥带你回家去,你拿好所有需要的证件文件,我陪你卖房去。”
说完擒了软做一团烂泥的徐惟宗从包房内的直达电梯下楼去了。
留下钟放,琢磨了两秒,像徐惟希这样的女人,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受得了她呢?而后就把这个问题抛开了。钟放还是喜欢软绵绵娇滴滴的女人,高兴就搂过来好好疼爱一番,不高兴便扔在一边冷落着,伊们自会得使出百般手段哄他高兴。太孤冷的女人,远远欣赏两眼就够了。
Chapter8鲜榨石榴汁
惟希不知道自己被钟放琢磨了两秒,她走出贵宾包房,两旁经过的服务员见她既不似夜.总.会工作人员那样打扮,又不像是前来消遣的客人的女伴,都不免遮遮掩掩地拿余光打量她,大抵是猜测她的来路。惟希不以为意,只管稳步向外,迎面而来的服务员仿佛遇见摩西的红海,纷纷自动避让,直到惟希迎头碰上卫傥。
“徐小姐。”卫傥微笑,眼光在惟希身上从头至踵扫了一遍,见她并不像受过气挨过欺负的样子,遂不多言,只略一颌首。
惟希看卫傥装束休闲随意,但眼神警锐,不似单纯来消遣的模样,转念之间便决定不耽误他时间,客客气气地回以微笑,“卫先生。”
两人在走廊上错身而过,惟希自走廊上晶晶亮几乎闪瞎眼的史特劳斯水晶灯巨大的切面吊坠折光中看见卫傥进入她才刚离开的贵宾包房,一双好看的长眉微蹙,随即放松。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什么事,自会估量后果,观卫傥此人行事,想必也不会教自己落进窘境。
惟希脚步轻捷,将纷纷扰扰的红尘抛在身后,才要绕过影壁离开新百乐门夜.总.会,身后忽然传来一管好听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
“惟希!”
这声音如同落石砸在平静的水面,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后,泛成一片涟漪。惟希有心不理,径直离开,这管醇厚声音的主人却不愿放弃,又唤了她一声,“徐惟希!”
惟希叹息,到底没法当成听不到,自顾自走开,终于还是回身面对。
“陆骥。”她的声音略哑,仿佛叹息。
陆骥隔着三步之遥的距离,深深地望着惟希,眼里是温柔得几乎能醉死人的光,“你好吗?”
换一个女孩子,被年轻英朗高大如陆骥这样的男人这般深情地注视,大抵一片芳心顷刻间都要化成春.水了,惟希却只是浅笑着,“公干?”
陆骥微笑,遥遥指一指大厅最深处的小舞台,“远房的一位表妹在这里弹琴,今晚第一次上班,家母叫我送她过来,顺便给她撑撑场。”
惟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个黑直长发白纱裙的年轻女郎坐在舞台正中的贝森朵夫钢琴前,正在演奏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惟希专注地听了两小节,忍不住想,钟放骨子里总归还是充满情调的,在这灯红酒绿的欢.场,教一个清凌凌的女孩子弹拉赫玛尼诺夫,真是有种说不出的巨大反差。
“不赶时间的话,坐下来喝杯茶吧,我们也许久不见了。”陆骥神色温柔,语气再诚恳不过。
惟希想一想,点点头。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难免有碰上的一天,与其拉拉扯扯,不如当面讲清楚的好。
陆骥伸出手臂,半引半护着惟希穿过摆放有半月型沙发的等候区,来到他舞池边正对小舞台的餐桌前,体贴地替她拉开椅子,等她落座,自己才在她对面坐定。惟希微微侧头欣赏舞台上青春女郎的钢琴表演,陆骥温声问:“这里是空调风口,你冷不冷?”说着欲伸手招服务员给惟希取件披肩过来。
惟希摇摇头,“别麻烦了,我一会就走。”
陆骥眼里流过一点点失望,可脸上还是温柔的微笑,“吃过晚饭没有?这里的台式香菇鸡肉油饭很好吃,糯米香软弹牙,味道浓郁厚正,你一定会喜欢。”
惟希隔着餐桌,透过桌上摇曳的熏香蜡烛的烛光,望着陆骥。两年过去,他还是像以前那么温柔体贴,无论何时何地,首先照顾对方的感受。可是,有时候,温柔并不代表仁慈,而是一种含蓄的残忍。
陆骥生得眉目周正,脸型棱角分明,身姿英朗,然则神色温煦,总给人温暖的感觉。惟希回首往事,淡淡地想,假使不是因为徐惟宗将人打得重伤入院,事情被母亲闹将开来,最后弄得一发而不可收拾,累及她在纪律部门的工作,她和陆骥此时也许已然步入婚姻殿堂,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也许孩子都已经能满地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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