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坡所在为金山,金山脚下是溪河。金山书院就在金山山腰,而这梦境就是盛明帝曾经历过的第一场战役。
也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当年四处硝烟,稻田染血,趁乱盗抢的藩王兵卒终于将铁蹄踏上了南州的地界。
南州长官本是恩师嵇山好友,本就是铁骨铮铮的文官,又感念前朝皇室提拔之恩。虽救不了倾覆的旧朝,却也想用微薄之力护住一州百姓。
但空有壮志,兵力不足。金山书院所在的南州四面环山,中间平原洼地。河流交错,土地肥沃,是龙洲大地几个有名的产粮胜地之一。在这群雄争霸的乱世早被视为肥肉,只看谁先占下。
南州长官只来得及派人给嵇山递了信,便战死在前线。没了长官压制,府兵趁乱逃窜,其余官员也纷纷遁走,南山州顿时如敞开的宝山,百姓便是山中的羔羊。
除了部分机灵的先藏了起来,其余的钱粮金银被抢,青壮男子被抓为壮丁,妇孺受难,老者惨死。一时间幸存者纷纷朝着金山书院涌来。
一是书院学子众多,龙洲历来武学兴盛,书院文武课业都有,还有护卫。眼看府兵无靠,便想依托书院屋檐下,躲得一时性命。
二是书院地势特殊,背靠金山山群。就算敌不过,逃入山中也可一避。
但百姓步行,还有妇孺老幼,贼兵却有马匹。山下百姓还在奔逃,身后匪兵已然杀至。
他们钱粮都要,人也不放过。自然激起百姓反抗。嵇山长与众学子眼看百姓蒙难,动书院力量御敌。
书院曾得皇室特批,里面又有许多世家公子,武器却也充足。又曾识得兵法,还有护院私兵,倒是掌控了局面。
但匪兵还有支援,又眼馋他们的兵器护具,两方杀得兴起,最后血染长坡,方才惊惧散去。当时才十五的盛明帝厮杀中被一刀砍在腹部,失血加失力,倒在一片尸骸当中。
因为不少书院学子、护卫失踪,百姓也参与了拼杀,书院和山长虽尽力寻找救助伤患,盛明帝也在那坡上躺了一夜才被现,带回医治。险险保住一命。
从此,盛明帝便时常梦见这黑夜里泛着死气的长坡,像个幽魂一般,看着夜色下死命捂住伤口,挣扎求生的自己。
从很久之前,他的梦境便都是这些。白天是冷静睿智的君王,夜里却在梦中忆起惨死的故人,以及血腥的战场。
可今天有些不同。在梦境尾声,挣扎的人影已经不见,这黑夜中蓦然闯入一抹亮色。
身穿亮粉色衣裙的女子身影撕破黑夜而来。她梳着双丫髻,看着身量不高。一根桃粉色腰带勾勒出流畅却不太明朗的曲线,让她看起来有一种介于少女和女童之间的青春美好。
是个十一二岁的幼女。
此时这姑娘圆嘟嘟嫩生生的脸上满是惊恐,大而黑的杏眼被泪水糊住,单手提着裙角跑的飞快,绣鞋还跑丢了一只,看着着实可怜。
盛明帝心中却只觉警惕,他近日才处置了一批与乱党勾结,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其中还有个黑碧眸,因长相怪异被乱民奉为神明化身,自称“女巫”的。若是这些人私下用什么手段对付他,扮成可怜无辜的幼女来害他,也不无可能。
况且他的梦境多年不变,虽身处梦中,但仍觉有异。这是他的世界,怎会突然出现个陌生姑娘。看她衣料打扮都是世家贵族才有,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
如此战场,又是深夜,若非她看着太小,眼神澄澈让人一眼看穿心中恐惧惊慌,虽可爱却尚无勾人的资本。盛明帝都要怀疑这是什么精怪入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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