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信重即刻开拔的军令,熊谷元直和松宫清长表示费解,毕竟现在离后濑山一带不过半日脚程,完全可以等天亮后再行出,不必急于这一时三刻。
信重却不以为然,他分析道:“大军走山路,本就比小股部队耗费更多时间,况且人数众多一旦遇袭更容易混乱,为避免叛军伏击,我军必须尽快通过山路夺取心寺,只有这样才能占据战场主动。”
“殿下思虑缜密,吾等钦佩。”熊谷元直没想到,自己这个姐夫,不过还俗才一个月,就对战场形势有这么清醒的判断,“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呢?”
寅时过半,一千两百军势收拾行装,沿着山路向心寺方向迅行进。为了避免被惊动叛军,信重要求各备尽可能减少火把使用,避免不必要的交流,备与备之间保持适当距离,以防被伏击时被一网打尽。
隆冬的夜,尤其漫长,这也为信重的行动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月光挥洒在白雪皑皑的树林中,摇曳的火光星星点点,呼啸的寒风如刺刀般从军士的脸上划过,一路上,不论是士卒还是战马,都哈着热气快向西行进,全程沉默无声,唯有飞鸟的鸣叫和若有若无的马蹄声在林间回荡。
原本要花上半天时间才能走完的路程,在信重的合理安排和众将士的配合下,最终仅耗费了不足两个时辰。
东方缓缓露出鱼肚白,阳光柔和地倾洒在雪地上。
在山县骑兵的领衔下,一千两百人的浩大军队全数走出山道,并在山口附近集结。
望着不远处的寺庙,信重向周边诸将确认道:“那边是心寺?”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立即指着寺庙方向对山县盛信下令:“盛信殿下,带领你的骑兵,冲吧!”
“哈!”山县盛信爽快应下,随即勒紧缰绳,大声喝道:“儿郎们,随我拿下心寺!”
说罢,率先策马向着心寺冲去,一众骑兵见状紧随其后,驰骋的马蹄溅起地上的雪花,形成了薄薄的雾霭,很快骑兵队便消失在这雾霭之中。
随着信重大手一挥,身后的足轻队列也开始向前推进,寒风凛冽,“四割菱”和“丸内菱”的旗帜迎风飘扬,一场关系到若狭命运的大战拉开序幕。
看见不远处飞溅的雪花和摇晃的影子,心寺门外,负责守卫的士兵顿时傻了眼:“这是本家的军势么?”
“笨蛋,本家的骑兵怎么会从东面过来,是敌袭!”带头的武士赶忙命人前去敲响阵钟,自己则带领守军龟缩到木栅后准备迎敌。
说是迟那时快,准备敲钟的足轻还没走两步,山县骑兵便已杀到栅前,巨大的冲击力直接突破了简陋的防御,躲在木栅后的守军不少直接成了蹄下冤魂。
山县盛信率军在人群中快意砍杀,本就不多的守军很快便被打的七零八落,幸存者纷纷涌入庙内,门前的阵钟也被飞扬的马蹄直接蹬倒。
虽是佛门清净地,但为了完成信重交代的任务,他还是率军直冲庙内,继续追杀丢盔卸甲的守军。
没多久,熊谷元直也率领足轻先头部队赶到,配合骑兵开始狩杀四散的溃兵,一时间,整座寺庙哀嚎遍地、血光四溅,僧侣们则躲进大雄宝殿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待信重赶到时,战事竟已结束,熊谷元直正指挥足轻清理战场,山县盛信则是向信重禀告战况:“叛军在心寺仅部署了约百名军士,且皆为足轻,除个别溃逃外,已尽数斩杀。”
“只有百人?”信重感到有些奇怪:“山上的战事已经结束,这里也不过百人,那叛军主力尚在何处?对了,心寺殿呢?”
这时,熊谷元直走了过来,说道:“住持说,天不亮,心寺殿便和伊豆守一起被‘请’去武田氏馆了。”
“什么?伊豆守还活着?”信重和在场众人皆吃惊不少。
熊谷元直点了点头:“听说是主动投降了,宫川殿饶他不死。夜里先是被送到寺里,没多久又被和心寺殿一并转移了。”
“哎,武士的觉悟和荣誉呢?”在场诸将纷纷对武田信丰的投降嗤之以鼻,在他们看来,将士们为他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也必须用自己的生命回报阵亡的将士,这才是武士该有的作为。
信重倒是不以为意,他知道,历史上武田信丰便是一介庸主,胆小怕死且无能,对他本就不该抱有幻想。
“住持有说,为何把他俩转移到武田氏馆么?”这才是信重关心的重点。
“说是今早要在那里举行家督渡让仪式,这一老一少两任家督怎能缺席呢。”熊谷元直不无调侃地回答道。
“这么着急?!”信重和诸将面面相觑,马不停蹄地举行仪式,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倒是一旁许久不曾说话的云峰龙兴看出了其中端倪:“宫川殿他们想必是要先把地位做实,只要掌握了大义名分,不论是领内动员还是直接出兵都名正言顺了。”
信重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转而对身旁的松宫清长等人说道:“那我们就去捧捧场,给这新任家督送上一份‘见面礼’!”
“哈!”众人相视一笑,立即按照信重的指示,结队开拔,直奔不远处的武田氏馆。
此时的武田氏馆,渡让仪式刚好结束。
毕竟是武田氏曾经的居城,虽说是连夜布置,但装扮得还算是像模像样,殿内雕梁画栋、灯火辉煌,一众武士褪去甲胄,换上庄重的直垂,分坐在大殿两侧,武田信孝和武田信丰坐在大殿正中上,众人推杯换盏,享受着战后难得的惬意时光。
“劳烦伊豆守了,一大清早就被请到这里来了。”武田信孝举起酒杯,假惺惺地说道。
武田信丰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违心地恭维道:“哪里的话,这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今后若狭和武田家就拜托殿下了。”
武田信孝爽朗地笑着,全然不顾殿下坐着的武田元光极度失落的神情。
一副僧侣装扮的武田氏第六任当主,低着头沉默不言。他没想到,和宫川一门斗了三十余年,耗费了两代人的精力,最终还是落败了。
“这也许是天意吧。”想起刚才家督渡让时那屈辱的一幕,这位老者不禁潸然泪下,三十余年都没能坐稳当主之位,不知是自己一脉太过无能,还是宫川一门有苍天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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