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度原本不喜欢后宅夫郎们的应酬,今日却过的很是愉快,在一众输的惨绿的纨绔贵女的脸色映照之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去宫里射箭赢来的!”顾氏又气又急,“啪”的一声就将匣子给合上了:“云儿,为父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京里不比南疆,后宅里的夫郎们都以贞静为要,你怎么还跑到宫里舞刀弄木仓去了?让端王殿下知道了可怎么得了?!”还没嫁进去就失宠,这一生岂不完了?燕云度神情自若:“父亲,是端王殿下让我下场比试的,就连下注也是端王殿下提议的!”顾氏傻傻看着儿子,如果不是这一匣子金玉之物为证,他都要怀疑儿子在哄他了!试问京中哪家的妻主愿意让夫郎抛头露面?端王来过燕府之后,以她对儿子的态度,顾氏好容易放下一颗心,却又因为入宫之事而提了起来,无论儿子如何解释,坚定不移的认为燕云度做错了,揪着他数落了一个时辰。“……这事都怨我,小时候将你养得野了,心都收不回来。后来又依从了你娘,让你出征南疆。你自认为本事第一,哪里会顾忌妻主的脸面?我那苦命的清儿啊,若是你还活着,哪里会让你弟弟成今天这副样子?”这几乎算是顾氏每次伤心的结语了。自长女燕云清过世之后,生活之中每有不顺,他便归咎于女儿战亡,这几乎是燕奇与燕云度的软肋,每次哭着提起长女,母子俩都只有举手投降的份儿。正当顾氏还沉浸在儿子婚后生活不顺,遭端王厌弃的想象之中时,端王府长史崔春羽亲自带着四名绣公来到了燕府。燕奇与燕云度母子俩正拿顾氏没办法,做娘的生怕引火烧身,跟着一起数落儿子:“你父君说的是,以后可不能在外面舞刀弄木仓了,免得端王不喜。”然后门上就来报端王府长史上门了。顾氏惊疑不定:“崔长史……不会是奉端王之命来训诫云儿的吧?”“父亲,您想多了吧?”燕云度与端王统共只见过两次面,却觉得她大约比较随性,并非刻板迂腐之人。“怎么是为父多想了呢?”顾氏拿卫少真做例子:“皇家赐婚之后,便有礼部派人前往臣子家教导待嫁正君礼仪,这是惯例。太女正君虽然从小常入宫陪伴皇夫,但嫁入中宫之前单学礼仪也足足有一年。”燕府赐婚圣旨下来之后,至今不见宫里或者礼部送人来教导燕云度学礼仪,顾氏心里还嘀咕过好几次,怀疑宫中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但接连两次面见关鸠宫淑贵君,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一家三口收拾整齐前往正厅见崔春羽,宾主落座之后,崔春羽便道明来意:“端王殿下听闻郡公还要自己做针线,怕是婚期临近,府上针线上人不凑手,便派了下官送四个绣公过来帮忙。”顾氏立刻发散思维,怀疑端王殿下是派了四个绣公过来教燕云度做绣活,诚惶诚恐道:“劳殿下记挂,回头一定让云儿多多练习针线。他这些年在外奔波,后院里的事情确实是疏于学习……”崔春羽身为端王府长史,时不时要被淑贵君拎出来敲打一番,时间久了便揣摩出了一套应对方式,总要将贵君的话放在脑子里琢磨好几遍,生怕漏听了言外之意。端王殿下今日回王府之后,便吩咐她亲自送四个绣公到燕府去,她当时没多想,现在被顾氏一句话带歪,几乎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会错了端王的意。“下官出来的时候,殿下还念叨了一句,说是王府里又不缺绣公,哪里用得着郡公学针线……”难道是她领会错了端王之意?燕云度有感于自己终于要被端王从针线活里解救出来,内心对她真是充满了感激,已经自动给她加了个“好人”的标签,为怕顾氏胡思乱想,忙向他解释:“今日入宫,端王殿下见到儿子手上被扎的针眼了。”他一句话落地,厅里鸦雀无声,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瞪了过来,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崔春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端王殿下在王府里一副不近男色的模样,对贵君赐下的各位侍君不假辞色,怎么到了安定郡公这里,居然……学会疼人了?“殿下……看到你手上针眼了?”顾氏快被这消息给惊掉下巴。这两人……牵过手了?燕云度说的时候完全只想着摆脱面前窘境,说完之后才察觉出不对——这不是等于变相承认他与端王之间的小动作了?崔春羽明白了:感情端王殿下这是心疼安定郡公学做针线活,这才让她亲自跑一趟。想她端王府长史,手头过的都是大事,关注的是朝廷邸报,各府动向,王府收支……竟然沦落到跑腿送人的地步了。也不知道是该说端王殿下太过在意安定郡公,还是自己在端王殿下眼里就是个打杂的。“顾正君想来有所误解,殿下她的意思应该是郡公不必学针线活。”崔春羽陪着笑脸再三向顾氏保证,颇有点理解他对于端王的误解。回去复命的时候,她还特意提醒谢逸华:“顾正君似乎觉得殿下说的是反话,还以为要加紧教导郡公针线活……”谢逸华向来不太搭理后院的侍君们,对于男人家过招最多的要数宫里的淑贵君与云生观的小师弟韩嘉敏。但这两位都不能以常理而度之。前者心思九曲十八弯,到底有多少个心眼子恐怕自己都数不清;后者……一根肠子通到底,人生大事只有吃,与顾氏完全不是一个类型,都没有借鉴的可能。“崔长史觉得,顾正君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是怎么想起来逼着儿子学针线活的?难道是拿针线活来挽救安定郡公身上根本就不存在的夫郎家应该有的贞静贤淑?崔春羽心里翻了个白眼:殿下您岳父的心思,我一个外女哪里懂?她以自己有限的与家中正君斗智知勇的经验,猜测道:“顾正君……会不会是怕郡公嫁过来,拴不住殿下的人?”王府后院那么多赏心悦目的小妖精,能放心才怪。谢逸华抚额:“……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崔春羽的猜测毫无凭据,却莫名踩中了顾氏的点。他派人将端王府的四名绣公带下去安排下处,这次更加忧心了,加紧审问儿子:“云儿,你告诉父君,是不是因为你在宫里跟人比试,吓着了端王殿下,她才派了绣公来咱们家的?”端王殿下有那么不禁吓么?燕云度扭头死死将自己的笑意咽下去,实在没办法理解亲爹的忧心:“我在宫里跟人比试,跟端王送绣公过来有什么联系?”顾氏忧心忡忡:“你不懂!身为一个女人,居然弱于夫郎,心里不定怎么不是滋味呢。你在人前面表现的越武勇,说不定端王殿下就越自卑。端王府里侍君不少,都是淑贵君以前赐下来的,就算端王去哪个侍君房里,你也要忍着,千万不能动手。儿啊,端王再不合心意,她是君,是妻主,是你的天,你可不能把自己的天给捅个窟窿啊!”“……这天也太不牢靠了,不定漏雨刮风呢。”南疆掌军十年的燕少帅有感于端王殿下那“娇弱的小身板”,小郎君一样的容貌,总觉得挑起端王府的担子,庇护端王殿下他义不容辞。他习惯了掌控全局。“瞎说什么呢你!”顾氏在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记:“爹知道你有本事,听说营中说打谁军棍就打谁军棍,但你可给我记好了,端王殿下金贵,打伤了咱们赔不起!”“谁……谁说我要打端王殿下了?”燕云度莫名想起藤蔓后面两个人相依的情景,他唇上似乎还残留着端王温软香甜的味道。他活了二十五岁,从来也不知道原来男女还可以亲近到这般地步,就好像小时候偷偷吃到的糖果,一直甜到了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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